“我犯的是死罪”，起底双面院长的生意

沈度/@上游新闻

11月6日，打拐志愿者上官正义发布的暗访视频显示，湖北省襄阳市健桥医院包括院长在内的多名工作人员参与倒卖出生医学证明，该院院长叶有芝因此进入公众视野。

11月7日，上游新闻记者多方采访得知，现年55岁的叶有芝有两副“面具”。10余年里，在叶有芝的带领下，健桥医院由一家不景气的企业职工医院发展成为出生婴儿数一度排名襄阳市第三的妊娠“一条龙”医院；一些公立医院专家退休后来到该院继续行医。

但光鲜的背后充斥着各类违规和违法。证据显示，叶有芝曾因非法鉴定胎儿性别获刑；健桥医院市场团队用低价抢占襄阳农村市场，给介绍人高额返点；聘用没有任职资质的人从事检验工作，擅自在登记的执业地点以外开展诊疗活动……

叶有芝称，她要一步一个脚印打造健桥医院，但她迈错了步伐。11月7日，襄阳市卫健委发布通报：健桥医院妇产科已停业整顿，叶有芝已被采取刑事强制措施并接受调查。这次，涉嫌倒卖出生医学证明的她，还能重新站起来吗？

服完刑回到医院：成为健桥“奠基人”

知情人士介绍，现年55岁的叶有芝，1990年从湖北郧阳医专毕业，进入襄阳市102医院，成为一名妇产科医生。

102医院是湖北工业建筑总公司的职工医院，也是健桥医院的前身，该院位于襄阳市襄城区南街一条狭窄的巷道旁。

11月7日，上游新闻记者来到院内探访，医院主楼5层高，楼顶是加盖的钢棚，墙壁上的蓝漆掩盖不住楼房的老旧。

知情人士称，叶有芝在此工作20多年后，自己又开了家诊所，诊所房屋是她自己的，在医院附近。“那时工资不高，在职医生开诊所也是为了生活，不知道医院领导知道不知道。”

没想到叶有芝在诊所内非法行医。

院内介绍称，叶有芝是襄阳健桥医院奠基人。上游新闻记者 沈度 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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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游新闻此前报道显示，2010年，叶有芝将到医院就诊的病人带到家里，从事医疗活动，为孕妇杜某、潘某非法进行选择性别的终止妊娠手术，从中牟利。

襄城区法院认为，叶有芝违反国家计划生育制度，为他人非法进行选择性别的终止妊娠手术，其行为已构成非法进行节育手术罪。法院判处叶有芝拘役5个月。

服刑完后，叶有芝又回到了102医院，还成为妇产科主任。职工医院改制成民营医院后，叶有芝成为院长，医院大股东，占股80%。

上游新闻记者获悉，2020年，已更名为健桥医院的102医院有了新院区。新院区位于襄阳市襄城区庞公路上，是一栋16层高的新大楼。楼内有月子中心、空中花园、产后康复中心、儿科、口腔科、孕妇学校等。

在健桥医院老院区的墙上，挂着叶有芝的宣传展板。展板上文字称，叶有芝是医院奠基人，她以著名医学专家为人生榜样，一步一个脚印地打造了以妇科、产科驰名鄂西北的襄阳健桥医院。

出生婴儿数第三背后：低价抢占农村市场

襄阳一位与叶有芝有交集的公立医院退休主任医师介绍，七八年前健桥医院的业绩就令业内称奇。

该主任医师回忆，彼时，她正坐在办公室看病历。一旁的同事看着电脑屏幕发出惊讶声，她走近一看，系统显示：襄阳市102医院出生婴儿数排名第三，仅次于襄阳市中心医院和襄阳市第一医院。“它都超过了公立的妇幼，它那时候还没搬家，院区就那么大。”

该主任医师开始留意，为何102医院能排名第三？

她介绍，2016年年底，她的一名农村亲戚因怀孕来到医院找她问诊。第二天，亲戚告诉她，襄阳102医院的医生和社区工作人员来到家中，要带她去孕检。“我到现在都不知道102医院的人为啥会知道我亲戚的信息。我只知道，102医院市场团队太强大了，这是我们圈内公开的秘密。”

襄阳健桥医院老院区。上游新闻记者 沈度 摄

襄阳另一位业内人士称，健桥医院在襄阳本地媒体广告投放金额不大，但它的市场部工作人员“获客”不靠广告靠“密网”，他们能精准地知道孕妇信息。该院在襄阳县市区的农村“深耕”，很多农村孕妇前往该院分娩。该院市场团队负责人是叶有芝的亲戚。

该业内人士说，102医院把分娩费用压得很低，一度压到公立医院费用的百分之四十。除此之外，市场部还会给介绍人介绍费。

襄阳市枣阳市一农村孕妇介绍，她的好友曾在健桥医院分娩。2022年，她准备分娩时，闺蜜建议她去健桥医院，她花费了不到5000元。出院一个多月后，闺蜜来到家中给了她500元。“我闺蜜说医院给了500元返点，这个钱闺蜜不拿，又给了我。”

11月7日，上游新闻记者将“返点”一事告知给了一位官方人士。该官方人士称，会核实，如发现违规行为会查处。

“帮家属搬东西”和违规执业并存

11月7日，上游新闻记者在襄阳市健桥医院探访时看到，医院一名工作人员推着推车来到副一楼停车场，她把住院用品放进了一辆私家车后备箱中，她说：“医院要求我们，要帮家属搬东西。”

与“帮家属搬东西”并存的是违规执业。

上官正义来到襄阳市公安局提交相关证据。上游新闻记者 沈度 摄

前述主任医生称，她的一名学生曾在健桥医院工作三年，后来辞职的原因是多次看到医生违规执业，无法忍受。

公开信息显示，2020年2月29日，健桥医院因“未按照规定填写手术知情同意书、术前讨论记录等医学文书”被罚4万元；因“擅自在登记的执业地点以外开展诊疗活动 ”被罚2000元。

2020年12月4日，健桥医院被罚2000元。处罚通知书上载明，违法事实：襄阳市健桥医院有限公司使用未取得医学检验专业技术职务任职资格的工作人员从事检验工作并出具报告、使用未变更执业地点手续的护士从事消毒操作工作。

上游新闻记者注意到，工商软件上显示了该院11起民事案件，其中多起属于“医疗损害责任纠纷案”。

11月7日，襄阳市卫健委党组书记赵旭告诉上游新闻记者：“该院更名为健桥医院后，仅我们卫健委就处罚了它11次，医保局及市监有没有处理它，我不掌握。”

知法犯法动机或与资金紧张有关

叶有芝是襄阳女企业家协会副会长。

该协会一名会员介绍，今年，襄阳女企业家聚会，叶有芝向多名企业家推荐自己的医院时说，她的医院越做越大，提供的服务从怀孕开始到出月子，希望能与其他女企业家多多合作，互利共赢。

健桥医院越做越大，资金是否紧张?

知情人士介绍，医院扩张后资金紧张。“视频上说，一张出生证明，健桥医院卖6万6千元，开出生证明的成本多少？要赚6万6六千元，健桥医院要收多少个待产孕妇？”该知情人士说，据他了解，前段时间健桥医院缓发了工资奖金。

襄阳健桥医院出生证明在产房办公室办理。上游新闻记者 沈度 摄

针对资金紧张和缓发工资的说法，健桥医院多名医护人员称，谣言，不存在的事。

上官正义的暗访视频显示，叶有芝说了一句话：“我犯的是死罪。”从医33年的叶有芝知法犯法，铤而走险的原因为哪般？仍旧是个谜。

本期编辑 邢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