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问桦南体育馆坍塌事件：投资方有何背景，安全监管是否到位

距离黑龙江齐齐哈尔市第三十四中学体育馆坍塌事故不过百余天，11月6日，佳木斯桦南县一体育馆又轰然坍塌，3名相约打篮球的初中生的生命永远停留在这个大雪的傍晚。

事发前数小时，当地刚升级发布暴雪红色预警信号。有建筑领域专家指出，此次事故可能与暴雪有关，与人和管理也“一定有关”。据了解，发生事故的建筑2020年7月通过验收，距今仅3年多，事发地所在的悦城广场也曾多次接受当地安全生产检查，但还是没能避免此次事故发生。

并不老旧的体育馆为何会突然坍塌？涉事体育馆在做什么生意？涉事项目投资建设方有何背景？当地的安全监管是否到位？南都、N视频记者梳理了事故中的四大疑点。

事故现场。

一问：体育馆为何突然坍塌？

11月6日，黑龙江佳木斯桦南县被一片积雪覆盖。当日傍晚，一阵突如其来的巨大轰隆声，打破了这个东北小县城的宁静——当地悦城广场的一部分轰然坍塌。

一名事发地附近的居民告诉南都记者，当时听到轰隆声，就一声巨响，挺大的。“刚开始以为打雷了，今天桦南打过雷，还有闪电。”据其介绍，当晚23时许，还有吊车在救援现场。

次日凌晨，当地通报称，7日0时35分，桦南县悦城健身体育馆部分坍塌事故现场完成救援。事故发生时，现场共有7人，其中3人自行脱险，1人轻伤，3人遇难。

该体育馆突然坍塌的原因备受关注，有网友认为与暴雪有关，也有人质疑事发建筑的工程质量。目前，官方尚未透露具体原因。通报显示，涉事俱乐部负责人已被警方控制，事故原因正在进一步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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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发现场。

南都记者查询发现，事发当天16时47分，桦南县气象台升级发布暴雪红色预警信号：该县6小时内降雪量已达15毫米以上且降雪仍在持续，对交通或者农牧业有较大影响，请注意防范。

据桦南县政府官网披露，11月4日上午，桦南县委副书记、县长程显峰主持召开桦南县防范应对当前极端天气工作会议。会上，县气象局通报了《暴风雪天气预报》，县交通局、农业农村局、住建局等部门汇报了应对极端天气工作准备情况，各分管战线领导对应对极端天气工作进行了安排部署。会议要求，各行业领域要按照职责分工，做好各自安全防范工作，最大限度减少次生灾害事故的发生。

7日，九三学社北京城建委秘书长、北京土木建筑学会常务副秘书长、北京建院高级建筑师吴吉明发微博分析称，此次事故与暴雪“很可能有关”。他介绍，雪荷载其实是很大的，北欧的建筑往往都是陡坡坡顶，主要也都是为了不让雪积累过多，有机会可以及时自行滑下。这次东北暴雪夹杂着积冰，雪冰相容更实也更重而且还会累加。一些建筑因积冰不均匀，个别点的受力更大。

这次坍塌事故是否与人和管理有关？吴吉明认为“一定有关”。他表示，“即便暴雪也是有预警有周期的。而显而易见这些预警并没有起到作用，而建筑物的日常巡查也远远不到位……所有环节但凡有一个尽到责任，这样的事故就不会发生。”

二问：涉事场馆在做什么生意？

事发后不久的现场视频显示，不少救援人员在现场搜救，还有一名家长跑着冲向坍塌事故现场，并哭喊着“我儿子在里面”。

事发当晚，桦南县人民医院工作人员告诉南都记者，有受伤的孩子被送到该院治疗，医护人员第一时间给伤者做了检查、办理住院。另一名工作人员称，也有医护人员在事故现场救援。

据新华社，11月6日，桦南县7名初中生相约18时许到悦城体育俱乐部打篮球。19时20分许，有学生发现屋顶异常并向门口跑去，随即屋顶发生坍塌。事发后，3人自行脱险，其中2人未受伤，1人被及时送到医院救治；4人被困，1人于19时50分许被救出并送往医院救治，其他3人被救出后，经医院抢救无效死亡。经诊断，2名住院人员中，1人腓骨骨折、面部轻微擦伤，1人软组织轻微擦伤，均无生命危险。

事故发生后，佳木斯市、桦南县联合成立“11·6”悦城体育俱乐部屋顶坍塌事故处置工作领导小组，设立现场搜救、秩序维护、善后处理、事故调查和医疗救治等专班，紧急调度市县消防、森林消防等队伍冒雪进行专业救援，全力做好救援处置各项工作。

佳木斯市医疗专家组已赶赴桦南县，按照“一人一方案”的原则，全力以赴开展救治。有关专家同步对伤员、家属进行心理疏导。

据了解，2022年12月起，发生该事故的场馆由桦南县新阳光健身俱乐部管理，主要用于开展篮球、乒乓球、羽毛球等活动，面向社会经营。

南都记者查询获悉，今年6月11日，涉事的桦南县新阳光健身俱乐部相关主体曾发布针对学生的健身广告称，“暑期将至，悦城健身为了丰富莘莘学子们的假期生活，继续推出学生假期卡特惠活动。活动日期6月9日起至7月30日止。”特价月卡100元，特价双月卡180元，特价季卡280元。

据国家企业信用信息公示系统，桦南县新阳光健身俱乐部为个体工商户，注册日期为2022年7月20日，经营者为门雅男。

三问：涉事项目投资建设方有何背景？

南都记者查询获悉，此次事发地所在的桦南县悦城广场，于2018年1月22日开业，是该县招商引资项目之一。

2018年1月22日，桦南县悦城广场开业。

桦南县政府新闻办官方微信公众号“大美桦南”曾发文称，悦城广场城市综合体投资约4.3亿元人民币，占地面积35163平方米，总建筑面积112380平方米，地上建筑面积106580平方米，建筑有商业、住宅和配套公建，其中商业建筑面积36694平方米，住宅建筑面积69500平方米，公建建筑面积386平方米。

在项目建设期，“大美桦南”也曾发文介绍称，受桦南县有利的招商政策和城市环境的吸引，经县住建部门大力招商，北京得意音通技术有限公司（简称“得意音通”）投资3.8亿元，在县城原奥林新村三期棚户区建设城市综合体项目，并投资注册黑龙江省悦城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项目于2016年5月开工建设，到2019年10月完工。目前在悦城广场项目建设现场，部分建筑已经拔地而起，工人们正在进行楼体的内外部装修工作。

该公众号此前另一篇文章还写道，“北京得意音通技术有限责任公司总经理同样也是桦南人，在自身企业做大做强的同时想回到家乡创业，双方在城市综合体项目中进行了意向交流。”

得意音通官网显示，该公司成立于2002年，是拥有完全自主知识产权的声纹识别（VPR）、语音识别（ASR）与中文自然语言处理（CNLP）领域的技术研发商、产品开发商和服务提供商。

事故发生次日的11月7日上午，针对上述投资项目，得意音通工作人员告诉南都记者，“我们也在核实，因为我们暂时没有找到那笔投资款，我们正在跟桦南县方面联系核实，现在还没联系上”。

当晚，得意音通方面发布严正声明称，“作为一家高科技公司，得意音通自成立以来从未涉足地产开发业务，也未投建该涉事项目。”

南都记者多次拨打桦南县政府、县委宣传部等部门电话，均未获接听。国家企业信用信息公示系统显示，黑龙江省悦城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已注销。

另据新华社，事发体育馆位于悦城广场综合体7号楼，2017年7月开始建设，2018年7月竣工，建设单位为黑龙江省悦城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施工单位为黑龙江海峰伟业建筑安装工程有限责任公司，监理单位为佳木斯三江建设监理公司，2020年7月通过验收。

南都记者查询黑龙江省公共资源交易网获悉，涉事施工单位承揽了当地多个官方项目，例如曾中标桦南县2023年老旧小区改造项目工程（第七标段）、新建国网桦南县供电分公司物资储备库项目、桦南县秀北街公共停车场及附属工程（秀北街（保卫路-苗圃路）），以及桦南县疾病预防控制中心、人民医院传染病区、120急救中心建设项目等。

四问：当地安全监管是否到位？

值得注意的是，发生事故的悦城广场，是当地有关领导和部门常去的安全生产检查点。

事发现场。

今年7月24日下午，桦南县委副书记、政府县长程显峰曾带队到悦城广场全民健身体育馆察看安全工作落实情况。他强调，文化市场经营者要履行好安全生产主体责任，杜绝麻痹思想，时刻紧绷安全生产这根弦，积极主动开展自检自查，做到规范经营、合法经营、安全经营；相关职能部门要督促各文化娱乐场所落实安全生产制度，进一步强化日常监管，发现问题要及时督促整改到位，坚决遏制文化市场生产安全事故发生。

9月5日下午，桦南县委常委、宣传部长董丽娟带队检查文化娱乐市场安全生产工作，就曾前往悦城阳光健身、悦城好声音KTV等地，仔细排查各场所安全风险，查看消防设施设备是否符合规定，消防用具是否在有效期内，消防通道是否畅通，应急灯是否能正常运行，证照是否齐全。对发现的安全隐患，当场明确整改措施和时限，对现场不能明确整改措施的，列成问题清单，责成相关部门和责任人提出整改意见和方案，限期整改到位。

当地对于安全生产工作的反复强调与检查没能避免此次事故发生。

11月7日下午，佳木斯市委书记丛丽主持召开全市安全生产工作会议，通报“11·6”桦南县新阳光健身俱乐部体育馆坍塌事故及全市本轮极端天气应对情况，安排部署当前全市安全生产工作。

会议强调，要全面深入排查整治房屋安全隐患，立即开展建筑物安全检查“回头看”，聚焦校舍、医疗机构、文旅设施、体育和展览场馆、工业厂房等用房，围绕大跨度空间结构、人员密集和经营性场所等重点房屋进行彻底排查，严格落实安全生产检查工作负责制，按照“谁检查、谁签字、谁负责”原则，不打折扣、不留死角、不走过场，务必清仓见底。

对已投入使用和改变用途使用的大跨度的混凝土结构、钢结构、网架结构等建筑全部立即停止使用，由具备资质的房屋安全鉴定机构鉴定合格后方可继续使用。

值得注意的是，类似的坍塌事故，数月前在黑龙江刚发生过。7月23日下午，齐齐哈尔市第三十四中学的体育馆轰然坍塌，屋顶砸向正在集训的学校女排姑娘和教练，造成11人死亡。事故原因系与体育馆毗邻的教学综合楼施工过程中，施工单位违规将珍珠岩堆置体育馆屋顶。受降雨影响，珍珠岩浸水增重，导致屋顶荷载增大、引发坍塌。

吴吉明建议，未来的应急防灾应从“紧急避险”逐步转向“预先避险”——齐齐哈尔体育馆坍塌事件发生不过百天，佳木斯又出现了体育馆坍塌并造成人员伤亡，根据初步信息本次坍塌事故与区域集中降雪相关，但连续发生的公共建筑安全事故也表明了“完善城市预先避险机制”的紧迫性。

此外，他指出，日常巡查也非常重要，可以由安监部门主导，对可能造成人员群死群伤或造成重大不良社会影响的大跨空间、校园、医疗建筑等既有空间重点开展安全巡查，避免非预期载荷与结构老化给结构安全带来的威胁。

目前，桦南县体育馆坍塌事故原因仍待查明，佳木斯市、桦南县两级纪检监察机关第一时间介入，成立调查组开展调查。但那3名相约打篮球的初中生的生命永远停留在了那个大雪的傍晚。

出品：南都即时

统筹：南都记者 向雪妮 陈燕

采写：南都记者 陈燕